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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少功的翻譯和我們的昆德拉2
發(fā)布時間:2017-07-26 15:44 點擊:
在“原作者—原作—譯者—譯作—讀者”這一關(guān)系鏈條上,最復雜的關(guān)系糾葛恐怕還是在原作者與譯者之間——尤其如果原作者是一位在世作家的話。因為譯者可以不在乎讀者的反映,這倒不是說他們往往被限制在接受語之內(nèi),或者對翻譯至多發(fā)表一些非專業(yè)的意見,更重要的是,讀者往往是一個不確定的人群;而原作者則是唯一的原文本創(chuàng)造者和法律權(quán)益所有者;這兩方面同時造就了傳統(tǒng)翻譯觀念中的原作者權(quán)威觀念。這樣我們不妨問一句:原作者的認可,真可以作為譯本忠實性的擔保嗎?果真如此的話,韓少功所依據(jù)的英譯本,同樣曾經(jīng)是昆德拉認可并給予高度贊揚的。這就要說到《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美國英譯者邁克爾•亨利•海默(Michael Henry Heim,1944—)及其與昆德拉之間的矛盾糾葛了。這位海默教授是加州大學洛杉磯校區(qū)的斯拉夫語教授,不僅先后從捷克語翻譯了昆德拉的長篇小說《玩笑》(The Joke)、《笑忘書》(The Book of Laughter and Forgetting)及戲劇《雅克和他的主人》(Jacques and His Master),還從德語翻譯過托馬斯•曼的小說《威尼斯之死》(Death in Venice By Thomas Mann),從俄語編譯過《安東尼•契訶夫的生平與思想:書信選注》(Anton Chekhov's Life and Thought :Selected Letters and Commentaries)等,是一位訓練有素的多產(chǎn)翻譯家和斯拉夫語文學者,其譯作不但得到美國文學翻譯家協(xié)會的認可——他翻譯的捷克作家丹尼洛•契斯(Danilo Kiš)和博胡米爾•赫拉巴爾(Bohumil Hrabal)的作品廣受贊許,而且也曾經(jīng)是昆德拉最信任的譯者之一。早在七十年代末,海默曾把被《玩笑》英國譯本(由倫敦的MacDonald和紐約Coward McCann同時出版)所刪除的一章專門譯出,并發(fā)表在一家學期刊上。之前,昆德拉曾在《泰晤士文學副刊》發(fā)表公開信,抗議英國譯者擅自刪節(jié)其中的重要章節(jié),他顯然被海默“這種對受到虐待和羞辱的文學表示同情的高尚舉動所深深感染”了。于是有一天,一位名叫阿倫•阿舍(Aaron Asher)的年輕人來敲響了海默教授的門。阿舍是Harper & Row出版社的編輯,受昆德拉之托來邀請海默擔當英譯者的。在阿舍的建議下,1980年海默翻譯出版了《笑忘書》(由Pengain Books出版)并獲得美國國家圖書獎,同時取得了文學和商業(yè)兩方面的成功,也進一步贏得昆德拉的信任。1982年,在昆德拉連獲兩次“大英聯(lián)邦獎”之時,海默翻譯的《玩笑》出版,昆德拉甚至這樣稱贊道:“對一本講述強奸故事并屢受侵犯的小說而言,這是第一部公正可信的譯本。”1982年底,昆德拉完成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捷克語寫作,兩年后,法譯本出版,緊接著,海默的英譯本也在美國出版,并獲洛杉磯“時代叢書小說獎”。之后的兩年間,昆德拉喜事不斷:1985年他的戲劇《雅克和他的主人》英譯本在美國出版,劇作得以公演,隨后又獲以色列“耶路撒冷文學獎”。1986年成為美國藝術(shù)學會榮譽會員,并獲諾貝爾獎提名。所有這些,應該都離不開海默的一份貢獻。從此,昆德拉開始躋身當代國際著名作家之列,在西歐和美國的聲譽如日中天,而我們的韓少功,正是在這個時候來到了美國。不過,伴隨著昆德拉日增的聲譽,譯者與作者之間的矛盾卻日漸加深,這主要源于昆德拉所經(jīng)歷的兩次《玩笑》翻譯事件。繼上面提到的發(fā)生在六十年代末的《玩笑》英國譯本事件十年之后,昆德拉再次遭遇了《玩笑》法譯本事件,這時他已定居法國。當1979年的一天,意大利《晚郵報》(Corriere Della Sera)記者阿蘭• 芬凱爾克勞特(Alain Finkielkraut)在采訪中問他,為什么他最近的小說失去了《玩笑》那種“華麗”風格的時候,他發(fā)覺自己再一次被草率的譯本所“劫持”了。因為他的捷克語寫作向來追求一種近乎中性的緩和風格,輕松而不失準確,頗有幾分家庭醫(yī)療手冊的味道。怎么就成了一種“華麗”語體了呢?!當晚,他找來馬賽爾•艾莫南(Marcel Aymonin)的法譯本仔細研究,不禁大吃一驚,原來這位馬賽爾有一種夸張得離譜的矯飾嗜好,比如喜歡把“天空蔚藍”添油加醋地譯作“淡藍色的天空下,十月舉起了它華麗的盾牌”,諸如此類。于是昆德拉開始了漫長的與翻譯的抗爭之路,甚至著迷于與他認為不忠實的翻譯作斗爭。其實,作為移民作家的昆德拉,特別重視譯本的忠實性尤其特殊的道理,因為他深知,捷克語讀者只占其讀者群的極少部分,“我的書是以翻譯形式存在的,這些譯本被閱讀、評論、評價、接受或者拒絕,我怎能不關(guān)注翻譯”呢?不過他也曾意識到,任何翻譯都無法實現(xiàn)完完全全的對等關(guān)系。在捷克語版《笑忘錄》中,他就以捷克語lítost(遺憾)一詞為例,說明它在其他語言中無法找到真正對應,由此認為理想翻譯的不可能實現(xiàn)。但后來當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不可實現(xiàn)”之說正好成為那些粗陋譯作的托辭時,他被激怒了,進而即便對自己曾經(jīng)信任的譯者也多疑起來,以至于逐漸走向了另一個極端,而海默就是這些譯者中的一個。其實,早在海默翻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過程中,昆德拉就在用捷克語與海默討論譯稿的同時,又用英語和法語與編輯阿舍進行不厭其煩的探討,并表現(xiàn)出對譯文與原文完全一致性的追求。隨著昆德拉“譯本完美主義”的日益膨脹,終于因《玩笑》英譯本的修訂事件,與海默這位多年交好,并為他在北美乃至全世界帶來聲譽的出色譯者斷交了。1992年,昆德拉借在Harper Collins出版“阿倫•阿舍叢書”之機,在海默不知情的情況下與編輯阿舍一起對海默譯本做了大量修改,這種修改甚至令阿舍也厭煩起來。昆德拉后來強調(diào),作家修改自己已寫的東西,這種行為非常具有創(chuàng)造性。當阿舍把修訂稿校樣寄給海默時,這一次輪到海默生氣了,他提出了抗議:“他們沒有征求我的意見而作出修改,因此我拒絕署名。”后來出版的修訂本上因此沒有列出任何譯者的名字。其實,作為冤屈的昆德拉譯者,海默并不是第一個,也不算最后一個。在找到海默之前,昆德拉就對自己所信任的第一個美國譯者發(fā)生過懷疑。這位名叫彼得•庫西(Peter Kussi)翻譯家曾從捷克語翻譯過《生活在別處》(Life Is Elsewhere)、《告別圓舞曲》(Farewell Waltz,英譯為The Farewell Party)及其他短篇小說。而在海默之后,昆德拉又與再度請回來的庫西因為《不朽》的翻譯和《告別圓舞曲》的修訂而斷交。用《世界語》(Lingua Franca)雜志資深編輯凱萊布•克雷恩((Caleb Crain,感謝清華大學郭昱教授提供的材料)的話說,昆德拉的斗爭固然取得了效果,也付出了代價。他是否在為達到一個不可企及的理想而損害自己的作品和聲譽呢?如此看來,《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的英譯過程,倒應該是昆德拉與海默最融洽的一次合作了,而韓少功的中譯本所依據(jù)的就是海默的英譯,1984年紐約Harper & Row出版社出版。現(xiàn)在我們試著設想一下這樣的情景:八十高齡的昆德拉發(fā)狠學習漢語了,并取得了如他的法語、至少是英語那樣的成績(七十年代初起,昆德拉向妻子學英文,1975年移居法國后開始學習法語),總之能讀懂中文了。這時候他對韓少功和許鈞的兩個中譯本會有怎樣的判斷呢?一個是從英語“非法”轉(zhuǎn)譯卻使昆德拉在十幾億人口的中文世界里聲名大振的譯本,另一個是從自己親自參與修訂的法文本轉(zhuǎn)譯、獲得自己授權(quán)但對讀者的影響長期無法蓋過前者的譯本,他更傾向于哪一個呢?我們能保證他一定喜歡后者嗎?或許韓少功與許鈞一樣,都免不了與昆德拉“斷交”的可能吧。其實,文學翻譯在整體上當然應該始終以傳達原著的意圖為宗旨,但這并不否認譯者的創(chuàng)造性因素,而這種創(chuàng)造性的發(fā)揮,是在忠實與自由的兩難處境的夾縫中展開的。如果拘泥于原文的語言結(jié)構(gòu),譯文即便能被理解,也難免支離破碎;但若自由地調(diào)整原作的結(jié)構(gòu),以便達意清晰,就有可能喪失成就其文學作品個性的語言細節(jié)。作為原作者,昆德拉追求譯本的質(zhì)量本沒什么錯,甚至強調(diào)作者對舊作的修改權(quán)及其創(chuàng)造性也無可指責,但他因此又否定翻譯過程中譯者的創(chuàng)造性權(quán)利(這種權(quán)利同樣是無法也無力剝奪的,除非原作者親自出馬,用不同的語言將原作重寫一遍)并追求絕對的忠實,這其實是一種文學翻譯的烏托邦狂想。巴別塔既然無法在人類整體歷史中存在,當然更無法在個體身上實現(xiàn)。他從對翻譯質(zhì)量的必要警惕開始,一路下來,最后發(fā)展成對已經(jīng)進入傳播和接受流程的文本之權(quán)力欲的無限膨脹,甚至對翻譯主體之創(chuàng)造性的無條件褫奪,是不是出于一個來自弱勢民族的流散作家的一種跨文化飄泊的焦慮呢?但是,他管得了法譯本、英譯本,還能管得了生前生后、已有將有的各種語言的所有譯本嗎?寫到這里,作為中文世界里眾多昆德拉愛好者的一份子,我不禁感嘆:幸運的韓少功,冤屈的海默,無奈的昆德拉!世聯(lián)翻譯-讓世界自由溝通!專業(yè)的全球語言翻譯供應商,上海翻譯公司專業(yè)品牌。絲路沿線56種語言一站式翻譯與技術(shù)解決方案,專業(yè)英語翻譯、日語翻譯等文檔翻譯、同傳口譯、視頻翻譯、出國外派服務,加速您的全球交付。 世聯(lián)翻譯公司在北京、上海、深圳等國際交往城市設有翻譯基地,業(yè)務覆蓋全國城市。每天有近百萬字節(jié)的信息和貿(mào)易通過世聯(lián)走向全球!積累了大量政商用戶數(shù)據(jù),翻譯人才庫數(shù)據(jù),多語種語料庫大數(shù)據(jù)。世聯(lián)品牌和服務品質(zhì)已得到政務防務和國際組織、跨國公司和大中型企業(yè)等近萬用戶的認可。- 上一篇:韓少功的翻譯和我們的昆德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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